他是真生氣，面黑的像碳。

不知道他在自己公司，在自己員工面前是不是也這樣的情緒外露，著實挺嚇人。

而且，對於他現在的身份而言，情緒管理難道不應該是第一課？

葉蕙之被他勒令閉嘴之後就真的沒再出過聲了，林伯琛更是不願搭理她，原本兩人久別重逢後的第一次吃飯，就這麽在極度壓抑的氛圍中度過。

以前的林伯琛自然不是這樣的，他陽光開朗愛說話，臉上總是洋溢著燦爛又溫暖的笑，他的笑是那種能夠給人安心的笑。一起吃飯的時候，好玩的好看的好聽的，還有各種情侶間膩歪的話從來不停。

以前林伯琛在跟一個假的葉蕙之談戀愛，現在反過來，葉蕙之覺得自己在跟一個假的林伯琛相處。

回去的車上很安靜。

司機也一聲不吭，就是呼吸好像都沒聽到。

葉蕙之仍舊是離他遠遠的坐著，挨著車門，所以瞬間急剎車的時候，她沒防備，整個人一下被往前重重一甩，額頭重磕在前座上，疼得她頭暈目眩。

林伯琛反應比他快，沒像她那麽狼狽的被甩出去，只是略微的頓了頓，他目光驟縮，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本能，他的右手在葉蕙之被甩出去的時候，一下抓住她的手臂。

但是力量抵不過慣性，將葉蕙之拉回來坐好，他飛快的瞥了她一眼，好在額頭只是輕微發紅。

他松開葉蕙之，語氣不善，“什麽回事？”

司機也後怕，“有人突然沖出來！我下去看看。”

葉蕙之驚魂未定，小臉刷白刷白的。

林伯琛餘光瞟了她一眼，“你還會怕？”

葉蕙之單手捂著額頭，舔了舔幹涸的唇，外面吵吵鬧鬧的一片聲喧，加上半道突然停車，後面已經堵了好長的一段，喇叭聲震天。

估計不用一會，交警就會來。

林伯琛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司機交涉一會，再次拉開車門的時候，面上露出難色。

林伯琛素來討厭下屬太磨嘰，“說。”

“林總，是個工地上的工人，他……”

林伯琛猛一下擡頭，目光犀利，“他想死還要別人買單？讓他找個安靜點的角落。”

葉蕙之突然覺得額頭上的傷就不疼了，她驚訝的看向身側男人，怎麽都不敢相信剛剛那一番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以前他有多善良，葉蕙之知道。

但是現在，他冷漠的像是一臺沒有任何情感的機器，冷冰冰，毫無溫度。

司機警惕的看了眼外面，“說是某個工地的包工頭，說是我們公司的樓盤，他帶的人承了其中一棟樓的小工程，安全措施沒做到位，出事故了，好幾個人重傷，原來跟他對接的那個人走了，換了個人來，什麽後續處理都沒有，工資也沒發，他沒地方說理……”

林伯琛臉色難看，“所以跑我這來？”

“林總，這……”

“你覺得我是時間太多，還是事情太少？”林伯琛撥電話，“一會小強過來，你們協助交警把前後事故處理好。”

說完之後，他轉眼看向葉蕙之，“下車。”

他剛才就已經另外叫人開車過來了，對方簡直神速，另一輛車已經停在一旁。

葉蕙之楞神，他深邃的眸子瞪她一眼，“不想走？”

葉蕙之回神，跟著下車。

司機剎車及時，沒撞到人，只是那人直接堵住哭著喊著不肯讓人走了。看到後座的人下來，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沖過來，想要直接攔住林伯琛，嘴裏大聲述說著事情經過，聲淚俱下。

好在跟著另一輛車一起過來的保鏢在場，把人攔住。

林伯琛繞到葉蕙之這邊，沒有要理睬的意思，葉蕙之抱著自己的粉色羽絨外套，回頭，瞥見被保鏢攔著的那個中年男人哭急得直跺腳。

哭著的男人憔悴又蒼老，身子略佝僂，體格單薄，並不強壯。

葉蕙之楞了神，停頓了一會，保鏢將人松開，原以為他會消停，沒想到他猛地又爬起來，半爬半跑的繞到這邊來，原本林伯琛已經走前頭了，聽到葉蕙之的叫聲，停下回頭。

只見沖過來的中年男人，這回直接抱住了葉蕙之的大腿，嘴裏叨叨念的都是“可憐可憐我們，大老板你們行行好！給我們一條活路！”

來來去去，反反覆覆都是這幾句。

葉蕙之縱使再怎麽沈得住氣，也被突來的場面嚇到，偏對方抱得緊，聲音又大，葉蕙之的掙紮不開，安慰的話也被蓋過去，一時有點慌亂無措。

好在保鏢立馬跑了過去，把人強制拉開。

葉蕙之後退兩步，白著小臉，腳有點虛。

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臂，她驚恐的縮了縮，回頭，發現是林伯琛。

“你想看戲不如留下來算了。”

他只說這一句，拽著她就走，葉蕙之被他的大步子拖得踉蹌，上了另一輛車，關車門的時候，她看到那個中年男人已經跪在地上朝著他們的方向大力不斷的磕著頭，一下一下，結結實實的。

路面結結實實，那樣的力度，恐怕用不了幾下，就會血肉模糊。

車開了。

葉蕙之發覺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在抖。

一旁的林伯琛沈著臉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

“這種事也鬧到我面前來，我請你們來是度假的嗎？”

“呵，他一個小小的工人，背後沒有人，會知道我的行程？”

“還要我教你們做事嗎？”

“找媒體曝光？隨便他。”

“我要的是今晚的結果嗎？我要的背後那個人。”

“查不到，你也不用做了，直接讓人事部換人吧。”

他打電話的時候氣場十足，語氣強硬，絲毫不給人妥協的機會，而且他的重點，完全沒在剛才那個鬧事人的身上。

林伯琛看也不看她，“前面路口下車，有人會送你回去。”

言外之意，他要去忙了，不會跟他一道。

葉蕙之咽了咽口水，從剛剛的驚嚇慌張中稍稍抽神，倒吸了口氣，轉臉看他，“你不該了解一下工地事故的真相嗎？剛才那個人……可能，真的走投無路……”

“你覺得這是我要做的事嗎？”

林伯琛將手機放下，同樣偏頭過來，與她目光相接，他眼裏透出的淡漠，讓葉蕙之餘下的話說不出來。

“各級的事各級管束，如果每一件事全都堆到我面前來，我不如哪裏都不用去了，直接把辦公室改成投訴室好了，葉蕙之，你別告訴我，你可憐他？”

“……”

車子停，林伯琛手機響，他準備接起的時候，頭也不擡，聲音都是幹脆，“上前面那輛白色車。”

葉蕙之沈默的跟他半路分開。

林伯琛接完電話之後，想了想，還是撥了另一個號碼，只有一句話。

“人到了告訴我。”

葉蕙之心裏禁不住難受，如果林伯琛是因為她變成的這個樣子，她恐怕這輩子都會愧疚起來。

她當初想的簡單，無非是兩人分手後他頹靡一陣，接手家裏公司之後，一切都會步上正軌。

他跟她，都會回到兩人本該回到的生活。

事實上確實是都步入正軌了，但是，林伯琛變了，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由之前的善良憐憫助人變成冷漠殘酷不近人情。

葉蕙之的自責像是洶湧的怪獸，瞬間撲上來，將她撕咬得血肉模糊。

這件事葉蕙之不知道林伯琛最後是怎麽處理的，那個人最後如何她也不知，但是那晚上那個男人拼了命磕頭的樣子刻進了葉蕙之的腦子裏。

可能真的是他事太多，第二天約了人來給葉蕙之洗紋身的人也沒來，他就好像是忘了這件事。

葉蕙之自己去找店把紋身洗了，原本的疤痕還在，紋身師問她還要不要紋其他的圖案，被葉蕙之拒絕了。

疤痕就是疤痕，不會因為刻意的粉飾就真的消失不見。

自欺欺人的事，葉蕙之不想做了。

林伯琛的私人號她存了，她給他打電話，他甚至不問她有沒有事，一句“有空我會找你”就掛了，葉蕙之發了幾次想找工作的信息給他，都石沈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她之前跟一個讀書app一直有合作，對方還專門給她開辟了一個專欄，但是最近，對方也主動提出要暫時先暫停了。

至於原因，對方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不用說清楚，葉蕙之已經清楚了。

葉蕙之看過一個社會實驗，五名實驗者進入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小屋，除了提供必要的物質生活條件，五人與外界完全的隔離。

結果，五個人，最短的只待了兩個小時，最長的不過八天。

人都害怕孤獨，被與外界隔絕，是逼瘋一個人的絕佳方式。

葉蕙之好像有點明白了，林伯琛想要折磨她的方式是什麽。

林伯琛又消失了半個月，這麽一別，元旦都要來了。就在葉蕙之以為他會永遠就這麽把她扔在這間屋子的時候，人又來了。

她洗了頭，彎著腰用吹風筒吹頭發。

餘光從鏡子裏突然看到站她身後的男人身影時，給嚇得驚駭了一聲，手一抖，電吹風都差點扔他臉上。

簡直驚悚。

“你……你什麽時候來了？”

“房子是我，鑰匙在我手上，什麽時候來，還要提前通知你嗎？”

望著她驚恐失措被嚇到的樣子，林伯琛靜默的挑了一下眉頭，視線下移，落到她的腰上。

“什麽時候洗掉的？”

剛剛她吹頭發彎腰的時候，露出了後腰，原本刻有字母的那個位置變成了一道有點難看的疤。

葉蕙之下意識擡手將自己的衣服往下拉了拉，“你不是說不喜歡嗎？”

林伯琛輕哼一聲，“這麽聽話。”

說罷，轉身又走了。

葉蕙之以為他是要走，結果對方只是拿了衣服要洗澡。

看到衣櫃裏同樣放在葉蕙之衣服的時候，他難看的臉色又上來了。

“把你東西收拾到客房去。”

“……”

“你以為我會想要跟你睡同一間房躺同一張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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